最近网上流行着一句话:“中国踢上半场,世界踢下半场,留学生踢全场。”
我个人觉得,在这场球赛中,我顶多算是个坐冷板凳的替补。即使我求胜心切,也只能在一旁充当拉拉队。
在看到我方经历上下半场的拉锯苦战后,战况终于稳定了形式。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样子是不用我上场了。可好景不长,谁知敌方突然发现了新的突破口,战况在最后几分钟急转直下,双方被迫进入加时赛,我便连球鞋都没有穿,便被稀里糊涂地拉了上去……
新冠疫情在世界范围内爆发之时,正值我们学校将要放春假的前一个礼拜。学校连发两封Email,前脚刚说“请大家慎重考虑春假期间国际、国内的旅行计划,若无必要,请勿出行”。后脚就跟了一句:“请国际学生慎重考虑是否回家,若有回家意愿,我校必将全力支持每个家庭想让自己的孩子回到身边的愿望”。虽然当时学校还没有发最后的停课通知,但从这两封Email以及学校老师的只言片语中,一些人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书,很有可能读不成了。
在春假前最后一天的历史课上,突然有人说:“各位,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天上学了?”一时,大家都没有发声。有男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来了一句:“会不会Zoom云毕业啊?例如摁星号领取毕业证,摁空格与校长握手什么的。”大家都因为这个天方夜谭的设想笑出了声,气氛也终于略微轻松了起来。
春假过了两天,我所在州的确诊人数破五十,学校又发一封Email给了准信:国际学生请做好在家中完成剩余学期的准备,并于下下周五前将贵重物品搬离宿舍;剩余物品,学校将会负责打包储存。
翘首以盼的四年美国高中最为快乐的时期,Senior Second Semester, 没了——在那刻,这个概念才稍稍在脑海中有了实感。
我当即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同住四年的室友:“看样子,星期五是我们作为室友的最后一天。”一分钟后,她打了我的FaceTime,一接通便看到她瘪着嘴,说了句:“为什么偏偏是今年呢?”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今年呢?
我想,灾难降临时,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一次意想不到的疫情,真的能让每个人失去很多东西。我失去的:可能是我的Senior实习、毕业典礼、计划四年的毕业旅行以及与学校、朋友好好道别的机会。可有些人失去的:便可能是他们的健康、爱人,甚至是生命。这样一比较起来,暂且安全、衣食无忧的我,是多么的幸运。
春假宅家期间,我迫使自己重新拾起了书本,第一本读完的书便是十分应景的加缪的《鼠疫》。
其中有一句话:“Some of them plague had imbued with a skepticism so thorough that it was now a second nature; they had become allergic to hope in any form.”(瘟疫让这些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怀疑论者,他们已经无法相信任何形式的希望。)
我想,新冠这种致死率不高的病毒所造成的最大的危害,恰巧是它种植在群众心中的怀疑主义。这种怀疑主义大概是所有疫情的附属品,它让战胜疫情的日子看上去遥不可及,将与疫情的斗争渲染为希望渺茫的、不见天日的被动等待。它让人们恐慌。然后,恐慌之后的人群又做出让疫情更易传播的举动,同时,疫情传播又反过来助长恐慌与怀疑论在群众中的渗透。
这也是为什么当内心的恐慌让我恨不得马上飞离这个国家投入祖国母亲的怀抱时,我选择暂且留下,因为我不想让恐慌决定我的行动。
同时,我也能够完全理解那些急于归国的人的行为,并觉得只要遵守管制,那样做也并没有什么错。现在身处国外游子的内心,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所热爱的故乡,想必就像《鼠疫》中那个恰巧被困疫城的记者Rambert。而正如书中的主角医生对后来心生愧疚、想要留在疫区的Rambert所说的:“Nothing in the world is worth turning one’s back on what one loves.”(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让你为之背弃所爱之物。)
对于留学生来说,去或者留,都只是一种个人选择,没有对错之分。
当疫情毫无征兆地落在每个人头上,大家都要或多或少地做出艰难的决定。
也许,在疫情过后,作为远离前线的我唯一所能学到的,便是如何应对生活的突变,如何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以及如何做出困难的决定。
作者:M 同学
Cranbrook Kingswood Upper School
美国 · 密歇根州